地獄有幾層？

剛把1926年到1939年之間的道瓊指數再拿出來溫習一下，看完以後，只能深嘆一口氣，希望人類真的有從歷史學到教訓了：

深藍色的是1926-1939之間的歷史走勢，紅色的是從2004年初到今天的走勢。我這張圖是把2007/10/9的高點對到1929/9/2的大崩盤前高點對齊，說真的，兩條曲線的走勢的確是相當神似（如果能早五個月發現就好），如果2007/10/9對齊1929/9/2，那麼2008/5/19的反彈高點差不多就對到1930/4/17的反彈高點。我本來一直試著把這一週的崩盤對準1929/10/28-29的大崩盤，期待它來一個40%的神龍擺尾，看來不見得很正確。歷史資料的玩法千千萬萬種，果然不是一個預測的好參考。

很多在當年1929年發生的事最近都看得到了，資產泡沫破滅，商品價格崩跌，銀行連串破產。害怕的資金擁有者面對金融市場的崩潰，競相開始現金窖藏(cash hoarding，連這種冏事都發生了)，各國央行不論如何放出資金，都被不敢放款的銀行給送了回來，和迴力鏢一樣，絲毫沒有提振經濟的效用。接踵而來的通貨緊縮壓力（很難想像7月之前我們還在談通貨膨脹，上帝的意旨不是凡人可以了解的）對投資、消費和借貸所造成的毀滅性打擊恐怕不是一兩個月可以恢復的。1929年FED對銀行放出了十一億美元，但當年銀行的存款準備只增加了2.1億美元。錢到哪裡去了？沒有人敢花錢，所以錢全部回到有錢人的保險箱裡面去了！

誠然信心是投資和消費的關係，但人民的信心不是政府空口說白話就可以建立的。美元的LIBOR（倫敦銀行間同業拆款利率）今年九月時隔夜利率的水準還在2.8%左右的水準，這兩天就飈到4.33%，這表示連銀行都不敢借錢給銀行了，連一天都不敢借，在這個隨人顧性命的日子還有誰敢相信別人？要銀行相信銀行的關鍵是什麼？很簡單，就是充實銀行資本。銀行資本充足就不會倒，銀行相信同業不會倒就敢相互拆款。拆款市場活絡了，貨幣流通了，信貸市場才有源頭活水可以滋潤投資和消費。企業看到經濟有活水了，客戶有錢可以花了，才敢放膽下去投資和僱佣，失業率才會下降，消費才會真的上昇。消費上來了，經濟才真的會好轉。

這件事說得容易，做起來可是要拿真金白銀去填無底洞，不是像九劉政府這樣出來喊兩句「跟著我不會錯」，叫聯合報去呼籲大家拿錢出來花就會有用的。我相信週末G7高峰會「保護關鍵銀行」的結論方向上是正確的，但這件事1929年的FED也幹過，但並不能阻止當年經濟要四年才落底的慘狀，也不能阻止大蕭條造就了希特勒和墨索里尼。更何況當銀行的資產負債表複雜到沒有多少人可以看得懂時，我們不知道美國七千億，歐洲四千五百億的金額是否只是阻止這次風暴的頭期款而已，未來還要朝銀行丟進多少真金白銀才能擋住這波大蕭條的進襲。

當然，經濟蕭條是不是世界末日？我想，如果人類有自省的能力，也許這是一次全球一起檢討經濟體系中浪費和無效率的契機。無論會不會有大蕭條，大蕭條要花一年、兩年還是五年復甦，我希望下一次的景氣是由更綠色，更永續、更有資源效率的經濟運作方式來帶動。然而我們回想一下，1929年的經濟大蕭條帶給人類的是什麼東西？是1930年中期國際間自顧不暇，對法西斯的姑息；是1940年侵略狂潮帶來的大戰浩劫；是1950-80二戰後長期冷戰的梏桎。如果只有經濟蕭條，我相信是像1980年代，像2000-2003那樣，只要忍幾年就過去的東西。但如果經濟蕭條帶來的，是對民主、自由、和平與人權的妥協和棄守呢？

我現在最害怕的已經不是股市要跌到幾點了。我怕的是，在大家都對未來喪失希望和信心時，有人會拿著魔鬼的交易來引誘我們，要我們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救贖我們的仙丹，只要我們肯拿靈魂去交換就好了。1930年代蘇聯在全球大蕭條中展現了「社會主義的優越性」，希特勒用納粹主義的「效率」創造了德國恢甦的奇蹟，相信了他們口中天堂的人們，結果墮到了幾層的地獄裡？如今這個在這個失靈的全球經濟中，絕對不乏賣仙丹的江湖術士，也不乏渴求仙丹的無知大眾。當我們開始吞下這種仙丹時，我們知道地獄會有幾層嗎？